男爵女仆特裏莎, 出來迎接回到城堡的主人。

結果她看到尊貴的主人懷裏抱著一個美人，主人他自己卻頭發淩亂，臉上還有幾道血痕, 如同才遭到猛烈反擊。

特裏莎不想的，她只是低等生物，沒有資格去質疑主人，但——

主人竟然也有那方面的需求呢, 震驚！對象還是人類？不愧是主人，夠獵奇！

男爵仿佛看出她的想法, 極為尷尬的解釋：“不是你看到的那樣！這家夥看起來睡著, 還是跟野生動物一樣會本能攻擊靠近自己的人！”

也就是說主人你果然做了會遭到攻擊的行為不是嗎？特裏莎心中默默這樣想, 卻聰明的沒說出口, 作為仆從, 不能扯掉主人最後一塊遮羞布。

特裏莎詢問：“請問主人帶她回來是準備做備用糧嗎？”

“呵呵呵, 當然不是。我看中他的身體了, 如果他能自願成為我的契約者, 會有很高幾率與我結合後誕下新生兒，那樣我便離魔王寶座更進一步。我會試著‘說服’他，如果他還是不願意，我或許不得不考慮強制措施。”

特裏莎：“似乎跟從前主人尋找的身體不同, 能誕下新生兒……簡單來說就是新的主人。”

男爵：“你的說法也沒錯, 但我怎麽覺得聽起來奇奇怪怪？”

沒辦法, 特裏莎作為女仆非常出色，忠誠度極高，戰鬥力也還算能打個下手, 唯一的問題就是不夠聰明。算了, 什麽事都沒有十全十美, 只要她一直聽從命令就沒問題。

男爵將少年交給特裏莎：“把他身上這身換下來之後燒掉，如果其中有可疑物品先收好放在桌臺那邊，我先去準備法陣。”

惡魔使用精神控制實際上完全不用法陣，法陣的作用是為了防止在儀式階段被外在力量中斷或破壞。正是由於男爵太過重視這具新的身體，他才決定保險起見做好萬全準備。

特裏莎按照主人的吩咐給昏迷的人換了衣服，在她發現這是少年而不是少女時，再度對自己主人產生森森質疑。

……不愧是偉大的主人，我這樣的低等生命完全無法想象主人的無所不能！

特裏莎為少年換好衣服，主人也布置好了魔法陣。很多人都認為魔法陣是人類或動物的鮮血繪制的，其實是很愚蠢的認知，鮮血不夠‘純凈’，不是最佳的魔導媒介，所以真正的法陣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，主要成分裏有紅色元素就是紅色的魔法陣，主要成分裏有金色物質就是金色魔法陣，同理可證黑色跟白色的也有，效果都各有不同。

這一次是混合黑色跟白色互相重疊的法陣，特裏莎也第一次見到主人如此嚴陣以待。她記得黑色是有攻擊性跟侵蝕作用的法陣常用材料，白色則是守護跟治愈屬性的法陣常用材料，也就是說，這次帶回來的人就是對主人如此重要，哪怕用於儀式，也要小心守護對方避免受傷。

特裏莎抱著少年的動作輕手輕腳，更加小心翼翼起來。

男爵繪制好法陣，擡頭看向特裏莎懷中套著真絲睡裙的少年，默然兩秒。

“特裏莎？你為什麽不給他換上我的衣服？”

怎麽還是裙子！

特裏莎立即低頭：“抱歉，尊貴的主人，褲子太短，我來不及修改。”

男爵：……

男爵沈默的看向少年那兩條大長腿，最終還是無奈的移開視線。

不要緊，這雙腿以後也是他的！

將人放在法陣之中的地上之前，特裏莎拿出一塊野餐常用的布，鋪在法陣中間，然後才將人放上去。

男爵：“……？”

特裏莎又在搞什麽？算了，肯定是怕弄臟我未來的軀體，也算細心的表現。

男爵打發特裏莎去看守城堡大門，不能讓任何人闖入，特裏莎一臉惋惜的離開了。

男爵：“果然還是得跟她解釋清楚，算了，等一切完成，她自然會知道。”

男爵跪坐在地，將手覆於少年的臉孔之上。

“那麽，讓我來看看，你所渴望的是怎樣的世界，讓我進入你的世界，在你的世界之中留下我的名字。”

……

…………

那是，一片潔白的，淩冽的寒冬。

周圍什麽都沒有，只有潔白無瑕的雪覆蓋了一切。

男爵站在這樣的精神世界之中，略感詫異，他環顧四周，發現什麽都沒有，只有白茫茫的雪。

這裏真是少年的精神世界嗎？如果是，為何會如此荒蕪，沒有半點屬於自己的‘個性’？

他不得不向前邁步走，在空無一人的地方等待，沒有任何作用。他要找到少年的主意識在這個世界的折射——如果這個世界是少年自身的心理渴望，他所渴求的又是什麽？空白？寒冷？

男爵不理解，他第一次遇到如此讓人感到困惑的精神空間。

但是在前行一段距離之後，他看到了一片森林，或者說，是雪松。突然他的腳步頓住，他的靈魂也仿佛凝結一般，他——或者說，‘他們’之中的那個‘他’，正震驚的看著眼前的情景！

那是‘他’，或者說，惡魔現在的外表馬裏諾男爵！唯一不同之處是這位男爵不是黑發，他的頭發是淺金色的短發。男爵在大雪之中，背靠著一顆雪松坐在地上，男爵的腹部有著大片的血汙，顯然已經在寒冷失血的情況下這樣呆了很久的時間。

有一個黑色長發的瘦高個的男人，正背對著這邊的視野，站在馬裏諾面前。

‘它’說了些什麽。

“是嗎，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……”

馬裏諾男爵以迷離的神情，沖它笑道。

“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，竟然是魔鬼……如果你一定需要一具可以同化的身體，那就交給你了。假如……我真的能與你成為一體，我希望我的想法能也能傳達給你。約瑟，哪怕你不是神的造物，你依然是我的朋友。”

“我希望……如果你真的成為魔王……也不要忘記……”

約瑟跪下，雙手握住朋友頹然下垂的手。

背對著，難以看到他的面孔跟表情，但是，水滴從空中滑落，掉落在男人的屍體冰冷的手背上。那到底是雪松落下的融雪，還是魔鬼的眼淚呢？

另一個馬裏諾男爵——使用馬裏諾男爵外表的惡魔，正看著此等情景，神色恍惚。

“原來如此。”

銀色頭發的少年出現在他身側，仿佛一開始就站在那裏，只是他之前沒有看到。

“這就是你最深刻的記憶，哪怕被大量的情報所覆蓋，強烈的感情也依然埋藏在你的思維的最深處。”少年感慨道，“他是你最契合的身體，因為是他主動接受了你。他希望能讓你理解人類的感情，哪怕作為代價是犧牲自己的靈魂。是因為他的影響嗎？你試圖尋找純潔無瑕的靈魂，是為了讓最終誕生的‘魔王’更接近於他，而非一個純粹邪惡的存在。”

惡魔緊繃著臉道：“閉嘴。”

少年轉了個身，將頭伸過去探在男爵面前，仿佛他才是兩人之中的小惡魔。

“你真的想成為魔王嗎？你想成為的……難道不是人類嗎？怪物需要牢記這樣的過去嗎？怪物會試圖懷念自己的朋友嗎？怪物，會想要試圖成為像他一樣的人嗎？”

“閉嘴！你才是什麽都不懂！”

惡魔憤怒的反駁道，他此時已經意識到自己被愚弄了！精神操控完全失敗，他被反向入侵了精神！區區一個人類竟然敢——！

“我的確不懂，但是我，身為區區一個人類也希望能竭盡全力活下去，哪怕死去，恐怕也不想成為完全不是自己的東西。”

少年用輕盈的腳步走到看不見他的，那一段馬裏諾男爵跟‘約瑟’的記憶裏，他伸出手，本意是想合上男爵微睜的雙眼，卻微微一頓，轉而伸向男爵的頸肩，從那具屍體的脖子上勾出一條銀鏈子，最下方的墜子是一枚銀白色的十字架。

看著手中的十字架，少年面露驚訝之色，最終表情再度柔軟下來。

“啊，他為了你，放棄了他的神，為了拯救你的靈魂，如果你有靈魂。”

“他沒有死！”惡魔對他憤怒咆哮，“他只是成為了我的一部分，一直與我在一起！”

少年轉過身，看向惡魔。

奇異的是，不是惡魔以為的同情憐憫，或者指責嘆息之類的表情。

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，柔和如微風吹過松枝上落雪一般的感覺。

不可思議的少年，神奇的少年，仿佛世界都看不到的透明的顏色，你自己內心的獨白，在你的心間輕輕的嘆息——他們兩個之中，究竟誰才是非人？

“他死了。你不是馬裏諾也不是約瑟，只是一個懷念著他們的惡魔。”

記著這份友誼，記著人類的感情，不想忘卻——這樣強烈的思念殘留在魔鬼的記憶裏。

“我的師祖曾對我說，人跟花草鳥獸沒什麽不同，死了都要去輪回，輪回有六道，所以你今生是人，來世也許是怪物。”

少年的聲音如同風一般清澈，穿透一切，傳遞到遙遠的，更遙遠的地方。

“也許，只是也許，在教會看來的靈魂永不超生，只是一種局限於物質角度太過狹隘的看法。也許的也許，哪怕一個意識消失，也有極為類似的意識在遙遠的某個地方出現，有著相似的想法，會重覆同類的選擇，產生一種難以解釋的既視感——那便是輪回轉世。”

“死亡僅僅是一個開始。他們去了很遙遠的什麽地方重新開始，而你，僅僅是一個無名的惡魔。你沒有什麽錯，你唯一的錯誤，就是生活在人類之中，而這裏是人類的世界。”

透明的少年，如同淩冬所凝結的實體，在他語音落下之際，整個雪色茫茫的空間靜止了，仿佛被白色與寒冷所吞沒！整個世界，寂靜無息。

“來到一個世界，就要遵守一個世界的規則，外來者。”

我不是世界之敵，不是人們所詛咒的那個存在。我是彭格列十代目養大的孩子，加托內的現任首領，名為六道悟子的……裏世界的守望人！

擅自踏足於這邊世界的愚昧之徒，請按照我們裏世界的法則，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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